慕影的部落格！

一封寄不出去的信

媽，我又回來看您了！

祇是現在我回家看您，已經不是您在沙鹿光田醫院躺了4年2個月又19天，整整1,541天那處一坪不到，您一心懷想就盼能夠走出去的那處病榻，而是這處更小更小，僅僅祇有27公分寬乘以27公分高的一小處靈骨塔位。

我真的深深覺得，最近的我是越來越不孝了！

翻閱收藏在我手中，這1,541天來，每個禮拜南下沙鹿光田醫院陪您的那些火車票根，我從2011年9月28日火車大改點之前的19次南下列車─1024松山開、1330到沙鹿，再到35車次的1106松山開、1415到沙鹿，而回來的時程，則從508次的1203沙鹿開、1521到松山，以至到現在媽走了後的的112次的0939清水開、1212到松山，我祇能說，我真心想待在風城故鄉的時間是越來越少了，現下唯一給我的感想，總覺得費盡心力深耕10多年，當年一坪15萬多買下，現下近40萬一坪的汐止老窩，才是我後半輩子養老的另一個家居。

一坪15萬變一坪近40萬，34坪多的房子，加上停車位，曾幾何時，我竟然也能住得起這1,400多萬的房子？但這又能待若何，又不能拿來賣掉賺錢！這祇能怪這些年我不夠認真工作，名下祇能搏得一厝，所以，這時候，我也就祇能乖乖地認命，說啥鬧啥，就一句話好說，且把它當做是我這輩子安居立命、欲待養老終身的根吧，要想賣了它，捨去這一處的好山好水，何處為家？

怎麼述說我的不孝呢？

許是個性使然，儘管故鄉居家左近有處全省知名的觀音廟，也儘管全家信佛信得極為虔誠，但我真的就祇是心存佛恩，要算從小進廟禮拜的次數，光用雙手也都能夠算得出來，不是我不信，而是我把這一份心思深深窩藏住在這心底頂端罷了！

也正因此，所以每次回來在這一處萬善堂看媽的過程也一樣，平心而論，我打從心底就不想點上那三柱清香，儘管媽是安養在這處天地之中沒錯，當然地藏王菩薩、土地公，沒啥好說，我理當敬拜才是，祇是所謂一心敬仰，我雙手合十即是，何須香煙裊裊才能表我敬意！

這麼說吧，我們家歷代相傳理應算是佛教世家，從阿嬤（阿嬤晚年後跟著打年輕時就信主耶穌的阿姨改信天主，變成了極為虔誠的基督徒）到媽到爸到哥到姊，全家都深信這一套，惟獨我內心雖然認同，但總覺這事信歸信，何須形諸於外，因為我總認為世間信仰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方寸之地，省思自己已能表白，有必要需大辣辣將情緒示意至此？

當然我得承認，每個人都有他深自信奉的一套，佛、道、天主、阿拉，我總深信基督教馬可福音第9章第23節所謂的「在信的人、凡事都能」，不管是有神無神論者，能夠相信自己心中的第一時間感覺，那才是最最重要！

總是時間飛逝，尚還記得那時候才依照習俗蓄滿鬍渣守孝半個月後再刮了掉，也是生平第一次，我才赫然驚覺，一日不刮鬍鬚都夠驚人的我，半個月累積下來竟會是那麼駭人的一副江洋大盜模樣(就連家中小朋友也幫我拍照存證)，而今，媽您居然已走了快整整一年了！

時空的記憶，總是停頓在那個時間點，民國100年11月17日（農曆10月22日）零點20分，您放下一切世間的病痛，以翩然之姿羽化到另一個無病無痛的國度，除開心中閃起那份世俗兒女的不忍與難過之外，我們是該為您喜也為您賀，因為這塵俗的種種磨難，已然與您再無任何相干，這1,541天的萬般苦劫，這一刻您都可以釋然了，生命至此已到了另一個昇華的階段！

思緒的羽翅，重又回到那天火葬場送您走的那一霎！

喚您姑母，帶有遠親關係的那名幫您辦後事的道士，在火葬場工作人員推您大體進入焚化爐的那一刻，他高聲叮嚀家屬：「媽（阿嬤），火燒過來您記得要趕快逃走啊！」大家都聲急切切的跟著做了，祇是當下不孝的我的心思，卻是興起另外一個念頭：「媽，就這麼一寸見方的窄小空間，這一爐高達近攝氏千度的高溫燒了過來，您能逃得掉嗎？」這一當下、這一時空，雖說您已靈體昇華，但誰又能夠處身設地，感受得到您那須臾之間，頓時需得忍受驟來無邊那烈焰灼身的痛處感？

媽，您的個性一向可以自我嘻謔毫不為意，在您身體健朗時，您總常說道「我是越來越胖了」，以往我真是從沒思想過，您那近70公斤的身軀，在火化之後，竟然能夠裝進那一小罈的骨灰罐之中，從實體夠壯碩的您，煞那間變成捧在手上那幾撮大小的人間記憶，媽，我真的很長很久的一段時間，就連夜半做夢都不太能適應！

看到您四年多來這樣的病苦，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過人生未來的生死問題，我真的思想未來若能海葬，塵歸塵、土歸土，一切回到原生的大自然。說真格的，最近這種心思我是越來越強烈了，雖然一票朋友都笑說我這種禍害，一定能夠長命百歲，但等哪天這條路必須到來之時，回歸大海、回歸母性的羊水，也許生前不夠闊綽能得以遨遊世界，但能隨著生後魂魄飄渺就此五湖四海為家，豈不也是另一類生命的莫大快哉？

想起我還能領得到勞保、公司退休金！失落、少子化、無辜的下一代，他們的未來充滿一片空白與茫然，所以我們為人父母的也就無需強自再加諸一些責任在他們的身上，誠所謂雲從無心來、無心無處尋，人從水中來、自往水中去，想緬懷、想思念，網路世界這已足矣！

媽，您去年走的日子是農曆10月22日，今年由於農曆閏4月的關係，所以您的對年也就變成了國曆11月5日（農曆9月22日），想起您們那一代的辛苦，一輩子養兒育女少說4、5個，多輒7、8個，那種窮其一生的勞累，不是我們這一代所能企及，更不是7、8、9年級生能夠想像的，每每想到您辛苦的一生，最終成了裝進那一小罈子的骨灰，也祇換成了標示在塔位外的6碼數字代號，媽，我真是有些不捨，但不捨又能怎樣呢？

換個角度想想，媽，其實我真應該替您高興！您能夠在那個時間點走，這可以省掉多少無謂苦難人生的折磨，也能免去多少難以勝數反覆病痛強襲的痛楚，或許您心中稍稍還遺憾的是，您還有許許多多的叮嚀與囑咐，尚未能來得及告訴阿姨、爸、姊、哥、我，以及您念及思及的一大票眾親好友，祇是這其實也沒多大關係，媽，您若想再說些甚麼的話，您就直接托夢告訴我們好了.............。.

對了，忘記告訴媽這陣子發生的好幾件事～阿姨前陣子身體雖然有點小恙，但最近已經慢慢好轉起來了；老大5月退伍後，也已找了份工作，慢慢適應這社會快5個多月了；家中老二，明年就要大學畢業，極有可能學他哥，看能否好運氣抽到籤，上成功嶺當替代役儲備幹部去了；最小的老三，在學校功課方面，基本上他就是所就讀的高工班上的永遠第一名（當然偶爾也會小突槌變成第二，但那機率極小），照他的說法是因為班上都是一大堆天兵所致，而他的零用錢，除開逢年過節回中部，姨嬷、阿公、大姑姑、小姑姑所給零用之外(您也知道，一年全家五口大小都能回去的次數有多少，這用手指扳都能扳得出來)，其他大部分都是來自學校的獎學金，以及長頸鹿所給學校每次月考班上英文第一名的獎勵金，當我心思突然想起，每每就算我想多給，他也都說夠了、不用了；另外您一向掛念在心的家中最小表弟，就在今年這個暑假，喊要結婚喊了兩三年之後，他也已結婚了......；林林總總，媽，雖然我知道這封信原則上大概是寄不出去了，但我總認為天上跟網路，這兩個世界理論上其實應是所差不多，所以這封信，您或許還能在另個時空中收得到才對！

媽，夜深了..........不，應當說是快天亮了，在您這快做對年的時刻，我寄出這封可能無從寄出的信給您；說來我這一年也很夠懶，直到今夜才再想到要寫出這封信給您，但我想您仍會一如以往一樣的，那樣從不計較的打心底原諒我這無心的過失吧！因為我深確的知道，誰叫我是您的寶貝兒子，就算現已年過中年，但在您的心思當中，我還是當年那個二百五的楞小孩，您是再怎樣都不會跟我計較這些的！

媽，往後有空，我還會再寫第二封、第三封信給您，早安！祝您在那邊也能過得快樂........。

慕　 影　寫于101. 10. 27　晨 5: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