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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丐幫傳奇

布袋鎮嘉應廟百年建醮大典，進入了第七天，也就是最後一天的高潮。

低溫九度的寒流，仍然驅散不了人們心中的熱潮，鎮上的每條大街小巷，東一簇、西一簇的擠滿了全省各地趕集而來的饕客，當然這裡面免不了有些人是不請自來的，反正，喜事嘛！管他認識不認識，多人多福氣，大家只要坐下來，同在一桌吃飯，那就是朋友一場了，誰還會去在意？

就連平時最吝嗇，喝茶只捨得喝一斤兩百元烏龍茶的阿儉伯，這回也是毫不馬虎的一開就是十桌酒席，而儘管坐在席上的食客，十成當中熟悉的臉孔不到三成，但他可是連眉頭有沒敢皺上一下，要苦嘛也只能苦在心裏。

第十道菜「麻油封雞」上來了！

打這頓筵席一開始，阿儉伯心頭就老大的不快活，發出去那麼多帖子，親友能來的，卻是沒有幾個，早曉得，開個三桌大概也就夠了，如今………。

也許跟今天不是周末假日有關吧？

早就跟廟師呂住持提醒過一個禮拜的醮期，最後一天，一定要是禮拜六還是禮拜天才行，那樣場面才會熱鬧，但連著三次擲卦的結果，禮拜三就是禮拜三，好吧！不能改就不能改，今晚該來的親友都沒來，而不該來的………。

一想到這裏，阿儉伯更是愈發的不痛快，拿起桌上的紹興酒，咕嚕一聲一杯灌下了喉，拿起酒又朝自己的酒杯中倒了滿滿的一杯，舉杯就唇，正待一口乾完，突然一個聲音傳來：

「阿儉伯！確實好酒量！來！這杯我敬你！」

阿儉伯定睛一看，只見一個四十來歲方臉大漢，坐在他的正對面，正笑容滿面望著他。

「………少年仔！乾！」

咕嚕一聲，阿儉伯絲毫不含糊，又是一口仰盡。

「讚！阿儉伯確實不輸少年人，今晚在座的，就算您喝得最多了，少說也有半打吧！」

「半打算什麼，八………八瓶了！」

本來沒打算喝那麼多酒的，但一想到過完今年，一個剛標的二十萬元死會，整整還要再繳一年半，阿儉伯就算心中說不想喝，手可是死沒出息的不聽指揮。

「來！阿儉伯！抽支煙！」

這位方臉漢子從自己的西裝口袋中，掏出了一包三五牌的香煙，極為恭敬的起身遞到了阿儉伯的面前。

「免！免啦！我抽………多謝啦！」

阿儉伯本來是想說自己抽長壽習慣了，但一看是硬殼的三五香煙，想想自己也樂得省下一支長壽。

「丟澎！」的一聲，這位方臉漢子拿出一個金光閃閃的打火機，已將阿儉伯的三五香煙點著。

「這……這是『杜邦』的打火機吧？」

對於眼前這個穿得頗為體面的男士，阿儉伯的興緻是愈來愈大了。

「也沒什麼啦！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打火機罷了！」

阿儉伯心想：還好，剛剛還來不及拿出一個十元的千輝打火機，否則，真是要丟人現眼了。

「喔！阿儉伯！我忘了介紹我自己，來，這是我的名片，請多多指教！」

望著這張撕不破的燙金邊名片，阿儉伯不禁念出了聲：

「丐……丐幫………幫主！」

「對！正是在下小弟我，阿儉伯，如假包換，獨一無二的丐幫幫主。」

「現在還………還有丐幫？」

「當然！你想想看！雖然社會富裕、時代進步，乞丐是愈來愈少了，但終歸還是有些身無一技之長的人，為了生活，不得不做乞丐，而現在的乞丐，可不像以前那樣好混了，車站、交通要衢，這些地方都不能擺攤設位，甚且上回在大甲，居然還有強盜搶走一對老年乞丐夫婦一萬多元小額硬幣的辛苦錢，為了弟兄們的生活著落，當然我就只好出來擔任幫主一職，以便統籌聯絡事誼啦！」

「什麼聯絡事誼？」

「我不是說過嘛！最近的乞丐是愈來愈不好混了，唯一能讓我們兄弟好好飽餐一頓，又能有點零用可拿的，就只有全省各地的大拜拜、大建醮了！我嘛，就是負責聯絡哪裡有大拜拜，弟兄們今兒個該到那裡去賺點零用的頭頭；其實，說是幫主，還不如說是跑腿，為『民』服務罷了！所以，阿儉伯，這才需要用得著三支聯絡電話啊！有時候如果生意好的話，一天之內連著有好幾個地方大拜拜，那在分配人手方面，這可也真是一門大學問，挺費勁的。咦！阿儉伯！你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我只是有點感慨而已。」

「有甚麼好感慨，阿儉伯，像你做人這麼好，你還會有什麼煩惱嗎？」

「………」

「只不過一個乞丐，都能有一支大哥大，我阿儉伯呢？為什麼不申請一支？」阿儉伯心中想的就是這個，但他能說出口嗎？

不知什麼時候，甜點早已上桌，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阿儉伯！我看你酒喝得不少，要不要到我那邊喝個凍頂烏龍茶解解酒，可不便宜哦！一斤二萬五！這是我一個種茶朋友比賽得獎送我的。」

「好吧！到你那邊喝杯茶也好。」

穿過層層的人潮，阿儉伯來到了丐幫兄弟下居的地方，就蓋在東安庄眾生廟的後面。

雖然這僅是一個由塑膠帆布搭蓋而成的棚子，但占地約有百坪之廣，尤其門崁上懸掛的三個大字──「狀元府」，那一筆龍飛鳳舞的草書，真是添了不少豪氣。

阿儉伯緊隨在郝幫主的身後，進了「狀元府」。

這個百來坪的棚子，內頭全部是以塑膠帆布鋪地，上面再加蓋以一件件的草蓆，而希罕的是，並沒有阿儉伯心中預期的一股酸臭味。

「幫主！幫主回來了！」

裏面密密麻麻的，也擠了不知多少人，但大夥都正自在地上擲骰子、撿紅點、賭梭哈、廿一點，玩得正是不可開交，聽到「幫主回來了」，只是齊應了聲「幫主好！」大夥還是各玩各的。

郝幫主走向一位穿著一條破舊牛仔褲、花襯衫，廿來歲的年青人身旁：

「小呂！贏了多少啦！」

「不多！不多！才一萬多一點。幫主！待會給你吃紅。」

「哈！不用了！小呂！少贏一點，弟兄們還要過活呢？」

「幫主！呂住持剛剛來找過你，說是這回因為準備倉促，所以讓弟兄們自備棉被、臉盆，待到建醮大典完後，會發給每人五百元以及全新臉盆一個，希望你跟弟兄們講一聲，並要大家在大典期間，不要出去外面到處亂跑。」

「好！好！呂住持對我們也算是頗照顧的。小呂！有人擅自外出嗎？」

「沒有！」

「那就好！」

「幫主！你實在不夠意思，這麼大的活動，怎麼不早點通知我們夫婦倆呢？」

一對不過就是穿得舊了點的乞丐夫婦，從棚內的右角走了過來。

「哦！是老劉夫婦啊！怎麼？你們趕來多久了？………我不是說過嘛！有空沒空都得多跟我連絡一下，就算我不在，林秘書她也會跟妳們說起我的行蹤的………好了！我現在有客人！」

郝幫主筆直的朝前直走，來到棚內的最後，有一處特地隔開的十坪小帳屋。

「進來坐坐吧！阿儉伯！」

郝幫主一手掀起了帳幕，裏頭傳出了一聲「幫主！你回來了！」的悅耳女聲，阿儉伯從幕縫中瞥了一眼──乖乖！地上鋪的竟然是地毯，裏頭擺設的還有沙發、電視、冰箱，還有一個十七、八歲長得滿漂亮的「女乞丐」，阿儉伯突然之間有點不想進去了。

「阿英！泡壺頂級凍頂烏龍茶！………咦!阿儉伯！你進來呀！」

「幫主！我看你茶不用泡了，我人有點不舒服，我想回去躺著歇歇。」

「真的不在這兒坐坐嗎？………要不要我派個人送你回去………既然不用，阿儉伯那你就慢走好啦！下次那裡有建醮大拜拜，麻煩你記得打個電話給我，多謝了！

走出「狀元府」，「天師壇」上正熱鬧的獻藝著各種民俗技藝，但阿儉伯卻是無心觀賞，只想早點回家，再好好一個人喝它兩、三瓶紹興酒。

也許是剛剛酒喝多了，經過外面的冷風一吹，整個酒意都湧升上來，走路也開始不穩了，走沒幾步，阿儉伯碰到了一樣事物，抬頭一望，十丈來高的燈篙，正亮眼的在風中晃盪。

「廣邀各方鬼神，祂們真的會來共享盛宴嗎？」

阿儉伯自言自語的問了聲，現在，他是只想回家睡覺了。

分類： 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