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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台下（上）

眼看著一碗熱騰騰的鮑魚鮮湯，被端上了桌面，史耀廉一雙夾滿紅燒豬肉的筷子，趕緊將那些油膩的肉塊拋擲在自己的食盤內，拿起碗就待用公匙舀湯，突覺得小腿被人踢了一下，轉身一看，他的老婆馬麗君正瞪著一雙靈活的大眼睛瞧著他。

史耀廉稍稍的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的開口說道：「來！來！大家用！大家用！免得待會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也不管別人到底開始「動手」了沒，史耀廉心想招呼已經「招呼」過了，麗君妳總不能再數說我些甚麼吧？於是，他老實不客氣的成了第一個「搶灘」者，足足舀滿了一整碗的鮑魚鮮湯，而且還是肉多湯少。

史耀廉再次的舀一碗鮑魚鮮湯，祇因他的八歲寶貝女兒小君君，拉了拉他的衣襟。

「爸！不是啦！我不要這個，我要那紅紅的大蝦子。」

史耀廉側身看了他的小女兒一眼，哇塞！這小妮子什麼時候準備好了一個塑膠袋？瞧那裡面似乎還裝了不少東西，有甜點、乾果，還有……還有雞翅膀，難怪說我剛剛連拿二支的雞翅膀都會不翼而飛，原來是跑到這邊來了。

這一定又是好老婆麗君的傑作，史耀廉心想著，瞥了坐在小君君身旁的麗君一眼，果然見她抿著嘴正自竊笑著。

「唉！算了吧！聖人都會慨歎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又能說些什麼呢？認了！祇有認了！」

於是他站起身來，正待說些冠冕堂皇的「修飾語」，講出心中已然準備好的那套「演講詞」- - 「呃！各位！這盤蝦子沒有人要吃了吧！實在對不起得很，我這小女兒天生異稟，啥都不想吃，就祇對這紅紅的……對！她說對紅紅的大蝦子情有獨鍾，情有獨鍾！所以，我整盤拿了，各位當不至於會怎麼反對吧？」

儘管史耀廉是大學畢業，但一向他的國語文能力可不怎麼強，什麼天賦異稟、情有獨鍾啦！這些措詞幾幾乎都已經變成了是他的口頭禪，有事沒事總喜歡套上用用，也不管用的得不得體，該不該用，反正很自然已極，順口他就說了出來。

史耀廉的靈思方自想著如何抽動臉上的肌肉，讓自己的臉上看起來呈現出一副很靦腆、很無辜的可憐狀，不料卻已有人先他一步。

「各位！這盤蝦子沒人要了吧？謝啦！大毛！二毛！倒啦！」

一個魁偉糾武的四十來歲的壯漢，連起身都沒，一把巨靈似的手掌，已然將那盤蝦子攫掠到手，兩個坐在他身旁的小蘿蔔頭，就老實不客氣的一個拿塑膠袋，一個從那巨靈的手掌中接過盤子，在喜桌上就「公然」的「有吃又有拿」的帶起「點心」回家啦！

史耀廉看到人家那種說拿就拿，毫不矯柔揉做作、拖泥帶水，嘴巴裡客客氣氣、講著雖是講著，眼光可沒掃過任何席上諸君一眼的「豪情」，他真是打從心底佩服起，實在沒得比，再十年我也趕不上。

史耀廉知道回家後，麗君一定又會好整以暇的大事糗他一番，什麼沒男子氣概啦！做事不乾脆啦！每次祇要一參加別人的喜宴，回到家來，看看小君君手中的「斬獲量」，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有那麼多的「罪狀」。

這也難怪麗君罵他啦！家中三口雖然沒有人會喝酒，但整整一酒櫃的紹興、高粱、白蘭地、威士忌，那一瓶不是他老婆「帶」回來的，史耀廉老覺得迷惑的是 - - 那一個小小的女用手提包，如何能塞得進三瓶的威士忌？

麗君曾教他一番「做人」的「道理」：付出十分，就要得到十分的回饋；像每個月都會收到兩顆「紅色炸彈」，而在他老婆的「精打細算」下，這成了他們全家固定「上館子」的用餐時間。

「包一千六百元是太少了，就包個二千元好了！可以吃就儘量吃，吃不完可以帶走的就帶走，否則還不是便宜了那些廚房師父，用餐後再看看那桌有剩下的整包煙沒抽的，沒什麼好客氣的，拿走，再帶上兩三瓶酒回來，夠了，這樣就不吃虧了！」

史耀廉眼光稍微瞥了他老婆一眼，果然正如心中所想的，麗君原本一雙靈巧的大眼睛，此際正虎視眈眈的注視著自己。

我幹嘛老是那麼不爭氣，他不禁自怨自艾了起來，還容不及讓他痛定思痛的來上一番檢討，場中的樂隊聲突然大作，整個會場的燈光也暗了下來。

「各位在座的長官、親友、來賓，為慶讚茅十八先生的次男茅參巴先生和房中適先生的女公子房愛雯小姐的茅房兩姓大聯婚，我們康康樂團特地準備了一個你前所未看的一級棒節目，現在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一代艷姬魂飛飛小姐出場，大家共同來慶讚慶讚一番。」

打主持人一出場，史耀廉就覺得頗為眼熟的感覺，再聽他那邊慶讚慶讚的不絕於耳，喔！就是那天在大廟埕主持中元于蘭盆會祭祀好兄弟的那個道士嘛！好小子！竟然撈過界了。

隨著燈光五顏六色的轉變，一個超級大哺乳動物，渾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風的從簾幕之後舞了出來。

隨著她身上衣物一件件的減少，觀眾的情緒也被激發到極點，打她一出場，原本台下是靜肅肅的一片，漸次的有人吹起口哨，喝起采來了。

「哇誰！好！好！再脫！再脫！」

「伊母咧！卡緊哪！要脫就脫快一點，二三下就讓她清潔溜溜，還留那麼一點在身上幹什麼，怕感冒啊！」

史耀廉實在有點搞不懂，這些「來賓」到底把這裡當成是什麼地方啦？看著舞台正中央亮動的那個大囍字，再看看台下「激動」的男性觀眾，還有那一個個坐襟不亂、視若無睹，時而發上一兩句蚊叮似的牢騷「會死啦！」「夭壽哦！」「真不知見笑！」的婦女同胞，他真是迷惑了。

看了身旁的麗君一眼，還好！她正故示大方的看著台上的表演，否則她知道了我也曾把視線投射在那上面過，回家不好好數落我一頓才怪？

「喂！少年仔！你有看到現在這個查某沒？你感覺她身材、面容怎麼樣？」

史耀廉覺得有人推了推他，耳中同時傳來一陣蒼老的聲音，側身一看是坐在他身旁的一個七十來歲的老頭子，邊講話嘴裡還正咬著一桿大煙管。

史耀廉點了點頭，默許的表示了自己的意見，他可不敢像別人那樣大膽的翹起大拇指，聲如銅鑼的喊聲「讚！」，甚且嘴巴裡還發出那種「嘖！嘖！」的垂涎聲，因為他還要考慮到他老婆麗君正君臨天下的坐在一旁。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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