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影的部落格！

那句說不出口的話

看了一眼置放在桌上的那張照片，那是他高二時跟父親在墾丁南灣的合照，自從那次以後，印象當中他好像再也沒跟父親一道出遊過了，是父親沒安排行程嗎？不，是他自個編撰了好多理由回拒的，一次、兩次………，後來父親索性也不問他了！

今天是他留在台灣的最後一天，明天起他就要單身負笈美國，到柏克萊去攻讀博士學位，這一去就得5年，想想那時自己都已30歲了，真是好長的一段時間！

再看了看這張照片，想了想，他把照片給收到自己的行李箱暗袋去，仔細再檢點了行李箱中的物品，確定所有該帶的東西都已帶齊全了，蓋上行李箱，他大大的嘆了一口氣……。

明天起就要離開這個生活了25年的家，以往大事小事都有父親一肩幫忙擔著，可以後千山萬水身處異域，再也不能像是住在家中這麼便利，凡事都得靠自己打理了！

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時針分針都指向2的位置，他知道平素父親這時候早就已經睡覺了，父親每晚總在11點入寢，因為這是20多年來養成的生活習慣，修車廠每天早上8點開店，父親總在6點鐘就準時起床，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稍事盥洗之後，就出去家居附近的公園做晨跑，雖然父親從不戴手錶，但生理時鐘使然，每次總是6點50分準時進家門，經過一番淋浴、用過餐點後，準7點50分，修車廠的大門就敞開了起來。

就算是周日休息天，父親仍是時間到了就起床，在他還沒跟父親鬥氣、不講話之前……算算時間，應該是剛升上大一那年吧！

他跟父親怎麼會吵起來的….？

那是他在大學學測放榜後，依他的成績，要進交大絕對沒問題，但在跟父親一番溝通後，父親執意要他進北科大，他想起了網路上流傳的一番話語～北科大的學生必須刻苦耐勞，除了跟普通大學一樣學習基本知識外，還必須培育自己的就業能力～

明明他的成績可以好好的在名校大學中修完4年的學分，為什麼一定非得進科技大學不可呢？

他在班上的成績算是前段班，眼看中段班的同學一個個都極有信心的填上各國立大學的志願，可他、就只有他必須去攻讀科技大學，又不是成績不如人，這讓他心裡真是很憤憤不平，好幾次，他跟父親吵了起來…，但終究拗不過父親的半命令與半勸說，他最後還是乖乖的選擇了北科大，但也就從這一天開始，他整整兩年沒跟父親講過半句話，父親問他甚麼，他都只以點頭、搖頭做回應！

自己也曾想過，以自己不懂拍馬奉迎的個性，想要在職場上能有甚麼多大成績，那是癡人說夢，不被一路打壓到底，那才有鬼！還倒不如憑靠一己之長，腳踏實地的築起一道鞏固的城牆，用心的呵護牆內的家人，這才是正道！

學得一技在身，這是這輩子所堅持的一道信念，也不過是想把自己的人生閱歷、經驗傳承罷了，沒想到會讓小朋友跟自己鬥氣那麼久！

北科大4年的時間，他其實讀得還滿快樂的，因為系上的教授，簡直把他當成是塊寶似的，第一年剛進這系所時，就已聽聞能升上大二的恐怕不到一半，果真大二那年三一重修的就占了三分之二，而他則是一路平安順遂的讀到了大學畢業！

當他準時畢業那一年，再看看那些高中同班就讀名校的朋友，泰半都還得要準備進入大五的階段，而自己除了已然學得一身技藝外，就算當下馬上找個高薪工作，經由教授的介紹，那是一定沒問題，但他毅然決然選擇了繼續攻讀研究所，而這研究所居然是他當年未曾就讀的交大，當年沒進交大，這次進了交大，卻是更上一層樓了！

交大研究所他讀了兩年，所上的教授對他極好，很重視他的才華，同時間進所內的7名研究生，兩年讀完就只有他的論文順利過關，其他的同儕，最起碼都是得多待一年了！

他還記得研究所畢業前兩個禮拜，教授找他深談了3個小時，他早就已然表白想要繼續攻讀博士學位，教授開給他的條件是～如果你願意留在國內幫我做研究的話，我每個月給你3萬元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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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沒容許父親再給他任何意見，他義正嚴辭的跟父親說道：「大學以前，我的人生你幫我決定，從今以後，我的人生自己做決定！」

父親這回沒給他半點意見，只淡淡的一聲 「學費上，可能你要尋求公費補助，家裡真的不是那麼方便！」

父親會開口講些甚麼，早就在他預料之中，教授老早就已答應會大力幫他爭取公費留學，條件是希望他學有所成之後，還能回來幫忙做些研究工作！

於是，他先去當完兵，明天他就要告別這個生他養他的家了；生性樂觀的他，自認到國外求學，學費的龐大壓力沒了，只要自己肯低下頭來打個工，生活絕對不會有問題；可他從沒想過，這些事情，父親私底下早就幫他打理好了：

「這是爸的至交好友林叔叔在美國的地址，他家離柏克萊很近，你住在他家的話，除了媽較放心之外，真的臨時有問題，多少也能有個照應！」

他原本是想要拒絕的，但思索了老半天，想想算了還是

接受吧！省得媽現在都已很心疼不捨了，未來更需得日夜牽腸掛肚？

我這一切都是為了媽，…………他心中很篤定地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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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是最後一晚了，突然他好想到這個家走走到處看看，小廚房、小餐廳、小書房…………，於是他走出了房門，房門外就是客廳，只見父親點著一盞昏黃小燈，正在看著一本冊子！

好奇心催使之下，他走到父親背後，專注看著眼前冊子的父親，並沒發現他的到來…………

他赫然發現，父親在看的是他在高二以前與父母親、兩個弟弟所拍的相片收藏簿，這本相片簿，他沒看過嗎？印象中應當是有，只是他打心裡不想把父親記在在心上！

眼看著父親沒隔多久就摘下老花眼鏡擦拭一下，甚而還揉揉他那稍嫌浮腫的雙眼，他心中當下油然生起一股很強烈的心痛感，心想父親畢竟是年歲大了，不假思索的他脫口而出：

「爸，你不睡覺，爬起來幹甚麼？」

「沒甚麼，我只是想說我們全家最近幾年，沒有好好拍過一張比較像樣的全家福，我想幫你挑上一張，讓你帶去美國，免得你會想媽、想弟弟！」

「爸，你為什麼不說我會想你呢？」他的心底大聲的告訴自己，但他脫口而出的卻是「爸，快去睡吧，往後逢年過節，碰到放假時，我會儘量回來看你跟媽！」

「明天，………今天，真的不用我送？」

「爸，我早就說過了，我的死黨阿威他會過來送我的，你就忙你自己的工作吧！長這麼大了，我自己會著顧自己！」

「那，………好吧，我就再去睡一會了！諾！這張全家福照片，你就記得帶走吧！」

他一看那張照片，高二那年在墾丁南灣拍的最後一次全家福！

看著父親拖著疲憊的身形就快走回房間，腦海裡他突然想起高一半夜起來上廁所，卻突然看見父親正坐在客廳的沙發裡，他問了聲：「爸，你不休息，起來幹嗎？」父親答以「我睡累了，起來休息一下！」

睡累了，起來休息一下？父親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當初他幫自己做的那個決定，事實證明父親並沒錯，為什麼還要跟他斤斤計較呢？

「爸，我看明天阿威開車，你還是送我一下好了！」

突然衝口而出的這句話語，讓父親本待跨進房門的步伐停頓了好久，空氣頓時凝結了好幾十秒！

「……好……好，記得到國外要多多照顧自己……，時間不早了，也早一點睡！」

看著父親走進他的房門，他很想將深藏在心中許久的那句說不出口的話語說出口：「爸，我不該跟你鬥那麼久的氣，是我不懂事，請你原諒我！」

「今天，今天在機場時，一定，一定要對爸爸講出口！」

他給了自己一個很深的期許，就等睡醒後的今天……。

慕　 影　寫于100.9.15 凌晨 3點

分類： 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