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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 / 學不來的事

若鐵桿子般堅硬，捍衛著老媽右腿的石膏，在事發後第六天，就從急診時採用的傳統石膏，更換成自費一千六的樹脂材質，雖說樹脂的較輕，但也只比石膏的酌輕三分之一的重量，只因適度的重量也是一種保護，限制受傷的腿不可活動太大太多，因此老媽撐著四腳助行器，在右腳不落地，左腳獨立支撐的狀況下移動，活動範圍當然大不了；老哥一日倚著房門邊笑說：「媽，妳現在的活動範圍，以床鋪這不動的基地為中心劃圓，怕是不超過方圓五公尺。」 這話說得不差，若演申推論下去，做她手腳的我，也就是她眼跟前使喚的跟班，平日活動範圍，除去偶一出門買菜、買報紙、丟垃圾、看病之外，也不過就是方圓不超過十公尺嘍！但咱是歷經多年修練的小樹精（或可該說樹妖姥姥），固守一處是家常小事一樁，可謂甘之若飴，但老媽可不同，好活動的她，則好比遊龍坐困愁城，悶得慌。

上次，遵照著醫生定好的時間回診，我們戲稱是老媽的「滿月」，為只為就診日與意外發生剛好同一天，對於我們老大不正經地瞎扯淡，老媽不以為意，坐在輪椅上笑瞇了眼，根據那次的 x - 光片顯示，骨頭上的黑色裂痕，已有些許微類似毛玻璃般朦朧，意味著骨頭正在修復中，於是乎，醫生交待三星期後回診。

這次看診，老哥迫不及待的先偷瞄了 x - 光片，爾後悄悄地告知我們，哈！果然是不負眾人期待，黑色的裂縫 - - 不見了。

「說不定今天石膏就可拆了！」老哥語帶保留的安慰著老媽。因為他了解，成天在外活動的老媽，被石膏上了刑具囚困在家裡，單調苦悶的日子轉眼也已近兩個月了，然而一切還是得醫生說了算。

手持著老媽L形的石膏，醫生帶著笑意晃著走過來，對著我們一張張期待認真的臉說：「今天的狀況，若是一個年輕的小孩，我會拆掉石膏。但是，老年人則不可！」登時我們期待的眼神，染上一抹落空的表情，他接續未完的解說：「因為老年人的肌肉，沒有年輕孩子們有力，加上新生修復的骨頭，還柔軟不夠硬實，很怕再一次跌倒，骨頭又會斷裂。」

「那麼醫生，剛才取下石膏時，發覺病人的膝關節，只能微微彎曲，倘若再繼續用石膏固定下去，等日後取下時，膝關節怎麼辦！」既然拆石膏無望，那就問些心中不解的疑惑吧！

「長時間的石膏固定，讓膝關節有些沾黏，所以拆去石膏後，做復健就可以解決問題，但若太早拆石膏，又摔傷骨頭時，復健可無法修復。」答覆完我的詢問，石膏重又繞上紗布緊緊地纏了回去。

在醫生「石膏拆不得」的令諭下，咱們三人行打道回府，滿心的期待也只能化為四個星期的等待，屆時，便該是拆去石膏的黃道吉日。

老媽不顯沮喪，笑盈著一張臉接受事實，說真格的，她是最佳模範病人，臥床期間，從未使性子發脾氣，經常笑著一張臉，任誰人來家裡探望她，既便來人是兄嫂，也是連連稱謝，就甭說找我做事時，也一定笑著說：「謝謝妳啦！」

最是臣服老媽的處世觀，總能輕鬆自如的面對一切，那些至今我仍舊學不會，她那種開朗寬容的生活態度，以不計較面對許多事物，比如，這次讓她臥床三個月的禍端 - - 垃圾車司機來說，打事發當晚，她的講法就是：「對方是辛苦生活的人，何必究責追討賠償，就自認倒楣算了，反正又沒傷得很重。」

她寬容不追究的決定，於某些人而言，也許根本無法認同只是倒個垃圾，就斷腿臥床三個月，除了健康受損，額外增添許多開支外，家庭成員的生活也平白遭到擾亂，當然要向政府求償。只不過，倘使事情鬧開了，必定得對意外究責下去，這又恐怕殃及處在社會中弱勢族群的肇禍駕駛，這是老媽不樂見的事，打年輕到老，她的行事作為，一直是站在他人的立場來論事，故而一日早晨，在買報紙的路上，遇見八十七歲拄著杖的老鄰居秦媽媽，便拉著我的手說：「我每天早上都為妳媽媽禱告，她是個心好、老實忠厚的好人，這社會已經很少有了……」

這話令我感覺榮耀，也感到羞愧；榮耀當然是屬於老媽的，而羞愧則是咱自個的，怎麼老媽的這等好脾性，沒能傳給我一二呢？像我這麼脾氣焦躁的傢伙，想當然耳，在我年輕時，定然讓她受氣不少，現在許是年長逾半百之後，性子才稍稍溫和了些，但性格上，依舊容易小題大作瞎緊張，看著她輕鬆看待事物的心態，真是我學不來的事，可謂憾事一樁哪！

羊 媽 媽　102.11.6　台中

星期三　天氣晴